浩瞰大运河|天一冷,塘栖人这门手艺就俏得不得了
十年频客越,四度宿塘西。渔父衣红袖,居人饮绿溪。
月中争获稻,桑上屡驱鸡。卖酒重廊夜,家家市火齐。
——【明】王穉登《夜泊塘西》
12月17日下午,我们来到余杭区塘栖古镇。
打开手机上的地图,从上午的拱墅区,到现在站着的广济桥,我能看到一条运河的轨迹。广济桥上,太阳渐渐西沉了,红色的余晖洒在河面上,河水继续往北,流出杭州,流入湖州市德清县内。
我想,当年乾隆皇帝南下,从这去杭州的;鲁迅年轻时北上南京求学,也从桥下经过。不免有一番“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的怀古感叹。
广济桥与市镇繁华
广济桥是大运河上唯一一座七孔石桥,气态雄浑。最早建桥不知何时了,大运河上现在能看到的古桥,是明弘治年间建成,至今已500年。
据《(光绪)唐栖志》,塘栖从元代之后开始繁荣,元末张士诚拓宽了官塘运河。“河开矣,桥筑矣,市聚矣。”京杭大运河这条交通要道上,塘栖是重要一站,“风帆梭织,其自杭而往者,至此少休;自嘉秀而来者,亦至此而泊宿。水陆辐辏,商家鳞集,临河两岸,市肆萃焉。”
塘栖土生土长的丰国需老人是余杭区民间文艺家协会的老人,是远近闻名的“故事大王”,肚子里装着运河古镇几百年的时光。他的回忆,与古书上记载相同。
他告诉我,汽车交通不发达的时代,大运河依然承载着交通功能。不管是北边的人清明去杭州上香,还是杭州人出拱宸桥北上,都要在附近休息。“过去水上人家有自己独特的里程单位,一九为9里,五九即45里。”这里到拱宸桥,行船刚好一日的水程。“再往北一日的水程,就是新市古镇。”
这样的特殊性,给这个市镇带来了繁华。文章开头明代诗人笔下的“卖酒重廊夜,家家市火齐”,直到夜晚,河边家家商铺的灯火,远看依然拍成一排,正是反应这里的商业繁荣。
丰国需老人说,他有一位忘年交,今年90多岁。老人十几二十岁时,就受这里的店家雇佣,乘船往前接引客人。提着一盏灯笼,乘船往杭州去,带杭州出来的客人到店里休息。塘栖昔日繁华如此。
古镇今日
广济桥两岸茶馆酒肆、商家、货栈、米仓、油坊等鳞次栉比,千百面旗幌在水波上招展,今天依然能看到余韵。大运河与塘栖人生产、生活交织一起,养育着这里一方人,塑造着这里一方文化。
塘栖以运河为界,分水南和水北。水北隔河,开发较晚,反而保留更多旧时风貌,如今成为游客流连的古镇。水北沿街,每家都有廓檐,下雨天出门不用打伞,这就是“江南十大名镇”之首塘栖的廊檐街,文章开头“卖酒重廊夜”大概就是这。
随着运河的交通功能被高铁和公路取代,塘栖是商贸重镇的地位也失去了,但繁华历史留下了很多传统,比如塘栖说书。南来北往的人,停靠在塘栖,听书是当时很好的娱乐方式。丰国需说,塘栖早年间,最多时候有几十家茶楼,几乎每家茶楼都设书场。
今天,水北街134号还有一家“塘栖书场”,人们在这里听说书人用方言讲故事。
丰国需曾是远近闻名的说书人,今天在台上的,是他的徒弟。说书人穿一件马褂式传统服装,在台下时站在人群后面,也不说话,文文静静。一到台上,动若脱兔,声音清脆,字字连珠,再加上眼神灵动,手势做派,尽管听不懂方言讲的故事,依然让人能感受到故事里的起伏和精彩,忍不住拍手。
经过丰国需老人的解释,我们才知道,讲的是“乾隆斗鸟”——在塘栖智斗恶少爷的故事。现在,每个月还有传统曲艺的“非遗”传承人来到这里,痛痛快快地连说十余天。
清水丝绵:塘栖人的勤劳和智慧
余杭清水丝绵制作技艺,2008年被列入第二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09年,作为“中国蚕桑丝织传统技艺”的子项目,被联合国科教文组织列入“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
余杭清水丝绵的制作历史非常悠久。我们在塘北村的党群活动中心,看到了正在制作清水丝绵的几位女性,从80多岁到40多岁,现场合作的几乎是三代人。
丰国需老人曾经为这一工艺申遗,做了大量的工作。他介绍到,“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蚕丝制成丝绸,价格昂贵。在养蚕过程中,会出现双宫茧,即两个蚕宝宝在一起形成的蚕茧,因为吐丝时相互缠绕,切割后可以看到两个蚕蛹。
这样的蚕茧的丝不像一个蚕的茧那么紧实,无法抽丝做真丝布料。原本是“废料”的双宫茧,在劳动人民的智慧下,变成了做蚕丝被最好的原料。正因为它蓬松,虽然无法做成丝绸,但可以经过一系列工艺制成丝绵,做成蚕丝被。
清水丝绵,贵在一个清字。余杭的清水丝绵品质极好,就因为附近以大运河为中心,河流众多,水清而净,含杂质少,因此成品的清水丝绵白如雪,柔如云,无绵块、无杂质,手感滑,韧性强。
这种工艺制作方法,与几百年前宋应星《天工开物》记载的完全一样。丰国需说,从明代以来,一代代人就是这样传承下来的。
正在制作的大姐告诉我们,村里有“杭州金立丝业公司”,从事蚕丝被加工,以工业化的方式在生产这一古老的手工产品。
在旁边的宣传栏里,我看到有一位叫罗婷的女孩,很年轻,她“开淘宝点销售蚕丝被,累计销售一万多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