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右翼政党何以在德国崛起?
吴妍 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欧洲所
过去的一个周末对于德国“红绿灯执政联盟”而言,无疑是尴尬且痛苦的。在萨克森和图灵根两州的地方议会选举中,社民党、绿党和自民党三大现任执政党的得票率均未突破两位数,三党支持率总和甚至还不及选择党的一半。
反观选择党俨然已沉浸于大获全胜的庆祝氛围中,该党联合主席魏德尔称之为“历史性胜利”。在图灵根州,选择党以32.8%的支持率遥遥领先,晋升为该州第一大党。这是该党自成立以来首次赢得联邦州选举,也是德国自统一以来首次出现极右翼政党获得地方州选举胜利的局面。而在萨克森州,选择党虽屈居第二,但实际上基民盟仅以1.3个百分点的微弱优势“险胜”。对于在萨克森州长期执政的基民盟而言,执政红利似乎也岌岌可危。
两个东部地方州的选举结果虽令人咋舌,但也并非全然在意料之外。毕竟在此前关于两州地方选举的诸多民调中,选择党的支持率持续稳定在高位,甚至曾一度突破35%。因此,即使在大选云集的“2024全球选举年”,德国东部地方选举依然引起广泛关注,各界普遍预测极右民粹政党或取得胜利。眼下,萨克森和图灵根州的议会选举已落下帷幕,执政联盟所期待的“黑天鹅”事件并未发生。朔尔茨只能寄希望于地方政党能够坚守“防火墙”原则,在排除选择党的前提下组建联合政府。
理论上来讲,“极右”“民粹”“排外”一直以来都是德国社会的禁忌词汇。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被联邦宪法保卫局标记为极右民粹的党派,用十年时间在德国逐步站稳了脚跟,成为德国政治版图中不可小觑的政治力量。
2013年,在德国尚未完全走出金融危机和欧债危机阴霾的背景下,选择党凭借“反欧元”的议题主张初露头角。该党将德国经济低迷归咎于欧元区其他成员国的“拖累”,反对时任总理默克尔为其他欧元区国家提供经济援助,提出“退出欧元区、恢复德国马克”的政治口号。同年9月,选择党首次参加联邦选举即斩获4.7%的选票。2014年5月,选择党凭借7.1%的选票成功进入欧洲议会。然而彼时,德国的传统主流政党并未将选择党放在眼中,虽承认自身未能及时回应选民关切,但始终认为选择党的崛起不过是一时侥幸。
随着欧债危机的热度消减,为摆脱单一政党形象,选择党不断完善议程设置。2015年,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欧洲大陆,欧洲国家遭受严峻的经济、安全、社会和文化冲击,而德国首当其冲。选择党敏锐地捕捉到民众的不安情绪,推动核心议题由“反欧元”向“反难民”倾斜,强烈抗议默克尔的难民政策,主张拒收难民、关闭边界。“反难民”“反伊斯兰”的政策主张引发相当一部分德国选民的共鸣。在2017年的联邦大选中,选择党跃升成为德国第三大党、第一大反对党。
2022年乌克兰危机爆发后,选择党进一步强化其抗议属性。不同于欧洲主导性的“政治正确”,选择党既反对向乌克兰提供军援,也反对制裁俄罗斯。随着俄乌战事延宕,民众对于热战爆发的应激情绪逐步回归理性。加之通胀与能源价格高企导致生活质量显著下降,民众对未来发展的悲观情绪以及对政府执政表现的不满日益上升。
不可否认,选择党的崛起确有机会主义的成分。欧洲一体化的发展困境、难民危机和恐袭笼罩欧洲大陆、乌克兰危机延宕、中东局势升温铺就了极端主义和民粹主义的温床。经济增长乏力、通胀水平和能源价格高企以及过于激进的能源和绿色转型政策不断加剧选民对传统政党的不满。而选择党的出现恰巧为民众的不满情绪提供了宣泄的出口。
但纵观选择党成立的十年,现在的德国政坛断然无法再将其归为“昙花一现”的政治力量。首先,选择党的选票主要集中在青年和中年组(59岁以下),其支持率有较高的可持续性。其次,选择党的选民忠诚度较高。在针对所有党派选民群体的调查中,70%的选择党选民表示,他们无法想象选择其他政党。尽管2022年以来该党选民对其他政党的好感度有所提升,但并未转化为对其他政党的第二选择,只有9%的选择党选民将基民盟/基社盟视为替代选项。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德国民众对于选择党的认知已发生了明显变化。2018年,62%的选择党支持者表示,其给选择党投票的原因是出于对其他党派的不满,将此举作为对其他政党的警告,只有32%的人是出于对选择党政策主张的认可。而2023年的调查数据显示,尽管仍有44%的选择党支持者在进行“抗议性投票”,但对该党关注议题和政策主张的认可比例已显著上升(53%)。
展望未来,选择党在德国经济增长乏力、绿色与数字双转型遭遇瓶颈期、地区冲突延宕升级的大背景下,仍有一定的发展空间。但该党仍面临如何撕掉极右政党标签、如何厘清与纳粹界限以及如何突破与其他政党联合执政“防火墙”等诸多问题。
编审:高霈宁 蒋新宇 张艳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