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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之后:一支红军游击队未接到周恩来撤退令,一直打到1947年

1935年2月12日,长征的紧要关头。

一个留着长髯、戴着八角帽的中年人来到扎西扎西石坎子河坝头。

此人虽满脸菜色,一看就是长期劳累加上营养不良导致的,连脚步都略带虚浮。但他眼中依然炯炯有神、精光四射,和帽子上的红五星搭配起来,望之而令人充满强大的精神力量。

他走上一个简易搭设的台子上,清了清嗓子开始说话:“我是周恩来,受中央委托,来给你们下命令。”

长征之后:一支红军游击队未接到周恩来撤退令,一直打到1947年

台下400多号人登时响起轰雷般的掌声。

周恩来看着台下这些年轻的战士们,心里满不是滋味。他知道,这道命令下达后,和这些年轻战友们,可能再无相见之日。

这是一道悲壮至极的命令。

他稳了稳自己的情绪,开始亲口下达……

一、悲壮的使命

受领任务的这400号人,正式名称是中国工农红军川南游击队。

番号是周恩来亲口授予的。

同时还有一项艰巨的任务,佯动。

佯动的目的是吸引国民党军注意力,好让中央红军主力能够找到空隙突出重围。

当此之时,红军已进入极端危险的时刻。

遵义会议之后,广大指战员期盼已久的毛泽东终于恢复了指挥,但一次会议并不代表着危机已过。毛泽东接手的是一个险到极点的局面。

当时国民党军数十万人步步紧逼,向红军主力围拢过来,土城之战红军和川军郭勋祺部打了一场硬碰硬的消耗仗,未达到目的,部队紧急调头。

国民党军加强了长江沿线的防御,中央红军向北渡过长江与红四方面军会合之目的已无法顺利实现,毛泽东遂指挥红军准备回渡赤义、重占遵义。

这就是著名的四渡赤水系列战役的二渡。

长征之后:一支红军游击队未接到周恩来撤退令,一直打到1947年

反复渡赤水,就是为了迷惑敌人,忽南忽北,忽东忽西,让敌人无法判明我军的真正企图。

然而仅靠主力红军来回调动敌人是远远不够的,搞不好弄巧成拙,部队疲于奔命不说,还会自投罗网。

必须让几支部队分头行动,打着主力的旗号,制造主力部队在四川南部遍地开花的假象,如此才能真正迷惑敌人。

可是中央红军经湘江一战损失惨重,主力锐减至两三万人,根本无力分出太多兵力。

但为了保证战略意图,分不出也得分。否则一直聚在一起,玉石俱焚,谁也逃不出去。

所谓壮士断腕,盖此之谓也。

川南游击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当时各个军团战兵都不多了,要谁抽兵都很难,几乎是从身上“剜肉”,谁不疼?

毛泽东等中央领导决定,要剜肉先从自己身上开始。

游击队的主要兵力是军委纵队的中央保卫局第五连,这个曾经满员时多达两三百人的大连,迭经苦战,已经损失大半,只剩一百多人,毛泽东决定把这个连当游击队的基干,然后再从其他部队中抽出人来。

红三军团军团长彭德怀是个直性人,中央这样带头做表率,当即决定其余人都从三军团出,毛泽东十分高兴。红三军团也没太多人可抽,彭德怀咬牙抽出三百人,交给游击队,同时还把手下一员骁将徐策(时任红三军团六师政委)推荐出来。这样,川南游击队就凑出400多人的队伍。

听完周恩来的命令,游击队将士都预感到这次任务的严峻性。

连中央红军都处在极度危机之中,这400人的小队伍又能生存多久?然而他们心中的忧虑只是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冲天的革命豪情。中央交付如此艰巨的任务,这是政治上莫大的光荣,也是最考验意志品质的时候。

周恩来也明白这层意义,传令时很不忍心。由于形势危急,部队需要立即转移,周恩来对游击队的几名领导人简单交待了后续事务,便匆匆而别。

周恩来说:“待主力红军摆脱敌人围堵之后,我第一时间通知你们归队。”

然而周恩来万万没想到,他再也没等到下达命令的机会。

二、自杀式的攻击

游击队成立之后,不久迎来一次小小的补充。

原来四川泸县有一支小小的绿林武装,首领叫王逸涛,在泸县县委的帮助下壮大了队伍,扩充到近二百人。

川南游击队到达泸县,王逸涛便率这支小队伍加入了川南游击队,游击队总实力达到六百余人。游击队领导人徐策随即对这支小部队进行了整编,共分为五个大队。

由于王逸涛是本乡人氏,熟悉当地情况,便由他出任游击纵队司令员,徐策任政委。当时情况紧急,党组织来不及识别考察干部,匆匆任命这个王逸涛为司令员,种了后来惨遭损失的祸根。

游击纵队首要任务就是执行战略佯动。

中央红军主力在往东打,游击纵队就留在川南地区,一直往西打,所到之处就树起工农红军主力部队的旗号,弄得国民党军无所适从,判断不明的毛泽东到底在哪里。

由于初战是避实击虚,打的是四川的反动民团和地方守备兵,对方战斗力相当称松,游击纵队打得相当辉煌,消灭了好几个民团。

川军对于保卫老窝有相当深的执念,只要听说哪里县城被端了,就本能地认为是头等大事,调来大兵解围。结果区区六百人的游击纵队,吸引了好几个团的敌人来围攻。川军动静闹得大了,薛岳也坐不住了,误判红军主力仍在川南企图寻机北渡长江。

结果遵义那边空虚,毛泽东率红军主力一举袭取遵义,消灭和击溃国民党军两个师又八个团,俘敌三千余人。蒋介石气得暴跳如雷,引为奇耻大辱。

二渡赤水一扫被敌人追着打的颓势,红军上下士气大振。

毛泽东、周恩来对川南游击纵队的佯动、牵制作用非常满意,为充分发挥疑兵之计的效用,毛泽东决定再成立三支疑兵,分别是黔北游击队、遵湄绥游击队和赤水河游击队,每支疑兵不过百余人,却与川南游击纵队一样主动求战,牵制敌军。

各游击队虽然英勇无比,但人数实在太少。

他们公开亮出大部队的假番号,故意留下踪迹引敌人来追,很快吸引了大批国民党军围攻,这无疑是自杀式的攻击。

游击队不断遭受伤亡,但换来了主力部队四渡赤水的辉煌胜利,彻底夺取了战争的主动权。遭受再大的伤亡也值。

随着红军离开川南,局势变得更加恶劣。

原本红军主力和游击队分别活动,给敌人造成一定慌乱,他们一会儿攻西头,一会儿攻东头,薛岳和川军之间为了重点攻哪里还产生矛盾,川军力主守土,薛岳力主追击。

利用二敌之间的矛盾,游击队还能找到生存空间。

红军主力离开川南进入贵州、云南,薛岳已然尽知主力所在,遂率主力尾追而去,留下来的川军部队则集中精力围剿游击队。

如此一来,川军能够行有余力、不慌不忙地四面围堵,游击队就无力抵抗了。

三、王逸涛叛变

局面不断恶化,游击队中一些意志不坚定的人开始观望、摇摆了。

尤其是在一次战斗中,纵队的组织部长戴元怀、第四大队队长梁亚伯等重要领导人壮烈牺牲,带来的震动最大。

政委徐策一直很担心士气受动摇,千方百计地安慰大家,不断变换地点,让大家略加休整。

然而没想到的是,游击纵队的司令员王逸涛居然叛变了。

我们回过头说一说王逸涛的前因后果。

王逸涛是四川叙永县人,早年考入黄埔军校四期,后来加入中共,上了井冈山。但此人心术不正,红军整顿流氓习气时,他因为作风不好被清退下山。

可以说,这种货色不适合革命工作早有其征,绝不能让他当游击纵队司令员这样重要的职务,只是当时情势紧急,他又是黄埔军校出身,有军事指挥能力,才匆忙上马。

王逸涛辗转回到四川老家成了地下党,也开展了一些武装工作,他与女地下党员安硕甫结识后结婚。

正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个安硕甫也是个怕苦怕累、意志不坚定的人,起初川南形势不紧时,地下党组织还能生存,王、安夫妇倒也还能为党工作。等到王逸涛当上游击纵队司令,川军大加围剿之际,叙永县地下党的形势也骤然恶化。

安硕甫怕死,不愿意跟着游击队跑,一直留在县城里。川军探知她的身份,便抓了她要挟王逸涛。

安硕甫的父亲是叙永县的士绅,先后托人找叙永县长、泸州专员求情,那时蒋介石反共最激烈,抓到共产党基本不杀即关,都是重刑,这些小官不敢卖这个人情。安父又去成都托人,花钱无数,绕了好大的圈子,竟然找到了省主席刘湘,刘湘提出一个条件:要放人,先劝降,只要王逸涛肯归顺,安硕甫就没事,还让王逸涛当大官。

安硕甫被关起来后饱受威胁折磨,怕得要死,刘湘一放出这个条件,她忙不迭地答应了,于是写了封亲笔信,派亲戚送到山中交给王逸涛。

王逸涛恋妻心切,又见国民党开出赏格给他官做,便心动了。

此时游击纵队的处境越发恶化,主力红军已经走远,再这么打下去眼看就是个死,王逸涛便择机逃跑了。

此人一跑,反过头来就替国民党卖命,带着反动民团四处追杀游击队。他当过司令员,知道游击队的活动范围,又熟悉作战特点,把游击队打得无处藏身。

内外交困之下,川南游击纵队几乎被赶尽杀绝。

三、继续斗争

1935年7月,在王逸涛指引下,国民党军集结了川、黔、滇三省军队,向三省交界处的山区进行围攻,妄图毕其功于一役,彻底解决这个心腹大患。

7月12日,游击纵队到达威信长官司,突遭强敌包围,徐策等分别率队阻击敌人。

激战中,游击纵队副政委张凤光、参谋长陈宏阵亡。徐策跳出阵地上的掩体带头向敌人猛攻,不幸中弹倒下。

警卫员要背着他走,徐策明知留下来必无幸理,仍然严令警卫员把他放下自己逃生。

警卫员与徐策相处日久,早在红三军团时就是生死相托的战友,他有心要救徐策冲出重围,可是形格势禁,没办法。他含泪舍徐策而去。

随后,徐策被冲上来的滇军乱刀砍死。徐策等几位游击纵队主要领导的牺牲,给游击队造成了重大损失。

长征之后:一支红军游击队未接到周恩来撤退令,一直打到1947年

危急关头,中共川南特委副书记余泽鸿扛起重任,担任游击纵队政委,继续率领残存的部队进行游击战。

这位余泽鸿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当年他也在上海党中央工作过,曾接替邓小平担任中共中央秘书长,是标准的高级领导人。后来因为各种说不得的原因,他蒙冤受屈回到老家四川长宁打游击。

若不是见过大世面、有大境界,确实也不敢在紧急关头出任政委。

在余泽鸿带领下,纵队吸取经验教训,改变了战术策略,一时取得很大改观。红军战士重振士气,越战越勇。8月,连取贵州赫章和四川筠连两座县城,并在筠连县城打开监狱,救出无辜群众两百余人,没收劣绅等财物分给穷苦百姓。9月,进占江安县重镇梅桥,攻占叙篷溪,又在贵州赤水县一碗水设伏,重创川军一个团,毙伤敌军100余人……此时,纵队声威大振,“川南为之震惊”。

川军一边对余泽鸿进行招抚,一边调集重兵包围追击。其家中财产全部被没收,3名亲人被杀,10余人被关押。余泽鸿不为所动,继续坚持作战。

然而终究实力悬殊的困难无法克服,打到1936年12月,游击纵队被川军包围,余泽鸿阵亡。

四、再次自杀式进攻

余泽鸿死后,部队大部溃散,只剩下17人还没走。此时,纵队参谋长刘复初再次挺身而出,带领剩下的同志躲入深山,誓死不降,继续战斗。

刘复初也是川南本地人,熟悉情况,也知道川军的作战特点。

他带着这支17个人的小分队躲入山中,一时不再行动,川军误以为将游击队消灭完毕,弹冠相庆,宣布川南红军已灭。

刘复初率队休养一段时间后,重新杀入川南游击区,再度扩红。

当地百姓受军阀压迫和地主剥削,积恨已久,见红军又来了,很多青年当即参军。游击纵队实力很快又扩充至200多人。

由于此时红军主力已经远走,游击纵队不需要再进行自杀式的进攻以吸引敌人,战斗的规模都不怎么大,刘湘也不怎么重视。刘复初得以放手发动群众,建立根据地。

到1936年五、六月间,游击纵队竟然奇迹般地扩大至一千余人,同时还组建了红军川南、贵州、云南游击支队,实力进入鼎盛期。

若是按这个规模发展下去,游击纵队发展出成当年豫陕鄂边区那样的强大根据地,或许也存在可能。

但随着红二、六军团开始长征,游击纵队的命运再次走向了悲壮之路。

1936年春夏,湘西的红二、六军团也进行了长征,刘复初为配合军团,不得不再次采取了自杀式进攻,分头牵制敌人,以使二、六军团得以北上。

刚刚恢复起来的游击纵队虽然很宝贵,但相比二、六军团全军,仍然处于次要地位,为了大局,不得不作出牺牲。

四川军阀震惊于游击队扩展规模之快,在二、六军团离开四川后,再次集中力量对游击队进行了围剿。

战至1937年1月,游击纵队几乎全军覆没,只剩一些残余人员分头转入地下党。

部队陷入绝境之时,刘复初也正在重病之中,行动不便,不幸被捕。

刘复初在由云南押解入川途中病情恶化,敌人只得把他关押在泸州监狱刑事犯牢中。敌人企图从他口中获得红军游击队的信息,进而搞垮纵队和云贵川三支游击队。敌人把刘复初抬出牢房,先以摆龙门阵的方式劝刘复初不要再冒险,称他年轻有为会被重用,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刘复初说:“欺压百姓,做贪官污吏,是可耻的!”敌人派特务伪装“难友”照顾刘复初的生活,劝刘复初放弃革命,刘复初严词拒绝。高官厚禄引诱不成,敌人便施严刑。面对酷刑拷打,刘复初大义凛然,毫不屈服。

1937年冬,在武汉八路军办事处,出生入死、险离虎口的纵队女红军李桂红含泪向邓颖超汇报纵队斗争情况后,邓颖超沉默良久,说出这样一句话:“这是长征付出的代价啊……烈士精神不朽。”

周恩来得知刘复初仍然活着的消息,立即向国民党提出交涉,要他们速速放人。

刘复初于1937年11月24日由八路军保释出狱。中央红军战略转移后,刘复初进入延安抗大学习。此后,党派他在满洲里任市长、市委书记。1958年,刘复初参与创建内蒙古林学院,从此把毕生精力献给边疆高等教育事业,直至离休。

长征之后:一支红军游击队未接到周恩来撤退令,一直打到1947年

再说游击纵队的下落。

由于被捕同志都不交待游击队的行踪,云贵川三支游击队得以化整为零地保存下来。

在孤悬敌后、没有任何接济,甚至组织都不知道他们还存在的情况下,这些游击队仍然坚持在敌后开展武装斗争,开展地方群众工作,直到1947年为止。

建国后幸存的纵队老战士说起来当年艰苦战斗的事,他们心里也期盼着周恩来能下一道转移疏散的命令。然而当时的形势如此艰苦,连中央红军都是历经千难万险才生存下来,周恩来实际上也顾不上他们了。后来进入陕北,与游击纵队的联系彻底断绝,周恩来也以为他们都已经被打散了,也就谈不上下什么撤退命令了。

这个真实版的“集结号”终于没有吹响。

而正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游击纵队独立自主开展斗争十余年之久,更鲜明地显示出共产党人强大的理想信念,以及根植于人民群众之中、永远不会枯竭的生命力。

五、叛徒恶有恶报

回过头来,我们再说说王逸涛这个可恶的叛徒。

由于“反共有功”,王逸涛于1941年当上了叙永区特务委员会秘书;1943年加入国民党;1945年和妻子安硕甫一起当上了国民党叙永县参议员,成为国民党内少有的“夫妻议员”,在叙永县一时风光无两。

1949年,解放战争的炮火深入西南,王逸涛的末日来了。

他在叙永县安身不得,被迫率一些国民党残兵败将逃入山中。

他深知作恶太多,必然无法被共产党原谅,因此反共态度愈发穷凶极恶,宣称要在川南打到底,为蒋家王朝作最后的垂死挣扎。

王逸涛先后被国民党委任为“中央救国军”指挥官、“反共救国军川滇黔边区总指挥部”总指挥等职,成为统领川南各县及滇黔边区匪部的巨匪,与川南各匪首相互勾结,兵、匪混杂,一度达到12700余人枪。王逸涛那个叛徒老婆安硕甫也被任命为“黑杀队”队长。

然而这一切都是徒劳。

解放军大军向西南进军,对沿途的土匪武装根本没看在眼里。王逸涛因此暂时逃过一劫。

他不断向那处于风雨飘摇中的蒋家王朝吹嘘,他顶住了共军数十万大军的攻击,在山中坚持有希望。

蒋介石听说了很高兴,还准备派顾祝同到西南统一指挥这些武装,作为反攻大陆的据点。

待西南大局一定,解放军开始进行剿匪斗争,王逸涛便现了原形。

他的土匪武装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在解放军进攻下很快作鸟兽散。

1950年11月15日,王逸涛与其部众走散,他带几个心腹潜逃到叙永县树坪乡小城河沟头,结果被村中6名联防队员智擒。

王逸涛被捕后交代说:“奉蒋匪任命川滇特派员,专门负责清剿共产党组织。又与云南陇承尧接洽,阻击共产党的川南游击纵队,并将刘复初的整个组织破拿,杀的共产党员及进步人士多得很。”

1951年2月22日上午,叙永县在县城水北门河滩上召开万人群众大会,公开审判罪大恶极的大匪首王逸涛、安硕甫等15名罪犯,判处其死刑,随后执行枪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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