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山东首富”之位全面易主。
在3月25日发布的2024胡润全球富豪榜上,来自山东聊城的信发集团张刚家族,以1350亿元的财富排名第92位,在山东富豪中排名居首,连续两年超过了魏桥创业集团创始人家族。
与此同时,在《山东商报》2023年12月发布的“山东创富榜”上,张刚家族也首次超越魏桥集团郑淑良家族,登上冠军位置。
郑淑良是2019年去世的魏桥创始人张士平的遗孀,现任魏桥创业集团董事长张波的母亲。在山东滨州市,几乎无人不知魏桥是“我们的首富”。山东商圈内,魏桥也和海尔集团齐名,流传着一句“东有张瑞敏,西有张士平”的俗话。
相比起来,位于山东聊城茌(chí)平的信发集团就显得“藉藉无名”了。这家公司没有上市、也很少上各种榜单,直到跻身2023年的胡润百富榜,这家电解铝巨头才引起了大众层面的广泛关注。
一起角逐首富位置的这两家山东企业,也是同一赛道上的竞争者:魏桥不仅曾是全球最大的棉纺织企业之一,同时它也是电解铝龙头,旗下拥有港股上市的铝业公司中国宏桥。信发集团的创始人张学信比张士平小一岁,但也一直紧随这位行业的“老大哥”,两家公司暗中“较劲”了许久。
世事变迁,人生也有代谢。如今张士平已逝去,张学信也将公司的帅印交接给了儿子张刚。两位二代掌门人接班时的状态不同,但摆在他们面前的,也有共性的问题:铝业经历了市场周期,行业内卷、成本上升,压缩了利润空间,同时产业也在面临向环保、节能转型的问题。
现在,张刚带领的信发集团登上了首富之位。但两家铝业巨头的转型之路,仍然漫长。
“我从来就没赔过钱”
聊城在哪儿?这个山东西北部的城市位于黄河之畔,京杭大运河穿城而过,被称为“江北水城”,2023年全市GDP为2900多亿元,没有进入全国百强市之列。
在这样一个小城中,走出了信发集团。但是,“除了茌平人和从业者以外,估计很少有人知道它吧。”一位山东本地人说。
身为80后,今年43岁的张刚,在2015年接过了信发集团董事局主席的职位。天眼查显示,茌平信友企业管理有限公司持有信发集团100%股权,其中张刚持有茌平信友51%的股份。
大多数人都听说过铝合金,这种材料重量轻、使用寿命长,导电和抗腐蚀等性能都不错,在汽车、电子、建筑、航空航天等很多领域有着广泛应用。但其中的铝原料,需要经过一道“电解”的程序从氧化铝中提取,不但工艺繁琐,对电能更是有着巨大的消耗。在上世纪70年代就已成立的信发集团,就是一家集发电、供热、氧化铝、电解铝及铝深加工等产业于一体的企业集团。
但这家公司在外界看来,始终带着神秘感。至今为止,公司旗下并无一家上市公司,它的财务和经营状况也从未对外公开;张学信和张刚父子,也很少在公众面前出现。早年间公司连个网站都没有,现在建立的官网也页面简单,称得上毫无设计。
在媒体报道和当地一些人的回忆里,作为信发创始人,张学信生活也保持着低调。工作时他一直住在公司100平米的家属房里,手里拿的是售价200元的三星老年机,爱穿普通的白衬衫,按时上下班,不显山不露水。
但实际上,1947年出生的张学信草根出身,身上自带一股彪悍之气,说干就干、敢拼敢打,在为企业争取利益上,半分也不会低头。
2002年,刚登顶“中国首富”的东方希望集团董事长刘永行,带着资金和合同来到聊城茌平县,准备和信发合作,投建数十万吨级别的铝电项目。双方一番谈笑风生后,却在企业控制权上产生了分歧。
直到签约前一天的晚上十点,依旧无法达成协议,刘永行在酒店里少有地发了一次火,让人连夜再起草了两份方案,但信发这边依然不肯相让。第二天的签约仪式上,双方“老大”齐齐迟到,在地方领导斡旋后,张学信才终于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
仪式完成后,两位大佬坐了同一辆车回去,路上也重归于好。事后,刘永行对外评价张学信说:“正因为他对自己的事业投入到十二分,所以在别人看起来,他的脾气有一点大。”
张学信把刘永行搞得闹脾气时,已是山东纺织业龙头的魏桥,正走在入局铝业的路上。1998年,魏桥棉纺织厂改组为魏桥纺织集团有限责任公司。在张士平的带领下,2003年魏桥纺织在香港联交所成功上市;到了2005年,魏桥纺织背后的母公司魏桥创业集团成为全球最大的棉纺织企业。
纺织业需要大量热能,魏桥在1999年干脆自建了电厂。电力的支撑也为魏桥提供了做产业集群、实现协同效应的可能,面对国内重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的需求,铝业进入了张士平的视野。2002年,张士平成立了子公司魏桥铝业(即中国宏桥的前身),专攻电解铝。
由于有着在电力方面的优势,魏桥的铝产业迅速做大,张士平干脆将其独立。2011年3月,由张士平实控、与魏桥集团没有直接股权关系的中国宏桥在香港主板上市,张士平家族也在这一年以300亿财富登顶胡润富豪榜的“山东首富”。等到了2015年时,中国宏桥更一度成为全球最大的铝产品制造企业。
魏桥也打通了从上游铝土矿到电解铝、下游铝材料加工的整个产业链。铝电的利润逐渐超过纺织业,成为了集团的支柱产业。张士平这套“自建电厂+上下游业务一体化”的打法,被业界总结为知名的“魏桥模式”。
▲(2023年底,山东省邹平市长山镇魏桥铝深加工产业园内的生产车间)
张学信看在眼里,却并不服气。张士平成为山东首富后,一次发布会上,张学信当众拿出了一张纸,上面印了一篇媒体报道,大意就是说,尽管如此,从资产规模上来看,信发集团和魏桥比也“毫不逊色”云云。
信发集团有着自信的资本。魏桥的“自发电”模式,在张学信眼里并不神秘。上世纪90年代,张学信所在的茌平县热电厂由于产能不饱和,面临整顿关停的危机。时任厂长的张学信为了“自救”,开始到处搜寻供电需求大的产业,同样把目光投向了电解铝。
这是茌平小县城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产业。但张学信却认为,这个行业门槛低、毛利率当时高达20%以上,何况厂里有电力优势,这事不但要干,还必须干。他做事突出一个“快”字,1996年公司上马了1万吨电解铝生产项目,第二年就带来了600万元的纯利润,厂子被盘活了。
1998年,茌平县热电厂改制为茌平信发热电有限责任公司,张学信担任董事长,公司扩张更是马不停蹄,原本1万吨的生产线下一年就扩展至7万吨,并在一年内达成了2亿元的效益。为了企业转型正在全国各地考察重化工项目的刘永行,就是这个时期来到了聊城,并向张学信抛出了橄榄枝。
张学信和刘永行短暂掰了下腕子,但这次合作也为信发打了个样。到了2003年,张学信先后与东方希望、鲁能华昌、香港国资源集团合资,成立了信发华信铝业、信发希望铝业和奥申铝业。信发的产业链条延伸到了铝加工、碳素、氟化盐等,从一个县级小厂逐渐向综合铝业集团过渡。
张学信精准的眼光和超强的行动力、决策力,也在接下来的产业周期变化中发挥了作用。
随着电解铝行情上涨,2003年时,作为原材料的氧化铝供不应求、价格大涨。此前市场上的“氧化铝霸主”一直是中国铝业,当时全国只有6个氧化铝项目,全部在其掌握之中。
张学信当机立断,通过对外融资和向员工集资,凑钱紧急部署氧化铝项目。仅花了7个月时间,其子公司信发华宇就投产了国内第一条民营氧化铝项目,当年实现了40万吨产能。此外,信发在印尼、印度等地签订了20年铝粉供应合同,每年进口200万吨。
快速投入为信发争取了时间。第二年起,为控制产业过热现象、避免恶意竞争,国内新建氧化铝项目被确定为国家核准投资项目;随后,国家开始全面清理整顿违规项目。氧化铝的价格,从之前的3000元/吨一路上涨到2005年的6300元/吨,信发华宇赚得盆满钵盈。
在产业调整和产能扩大的情况下,到了2006年6月,氧化铝价格从最高点回到了3400元/吨。而一直在中国铝业掌控下的氧化铝定价权,自此出现了松动。
与此同时,张学信也尝到了在上游拥有话语权的甜头。他开始向矿产端伸出手去,大举在斐济、印尼等地收购铝土矿。2008年金融危机袭来时,整个铝业利润狂跌,但“家里有矿”的信发集团业绩仍实现了逆势上扬。
2010年前后,中铝的新掌门人熊维平带着调研组到同行民企中“取经”。在参观信发集团后,他也感叹:“决策速度之快,建设周期之短,投资回收之早,在世界铝工业发展史上绝无仅有。”
更大的一场行业危机在2013年左右袭来。当时国内电解铝行业产能已趋于过剩,“去产能化”风潮开始在能源行业蔓延;加之在2011年12月电价上调后带来的成本压力,仅在2013年的上半年,全国就至少有1/3的电解铝中小企业关门。
电解铝是高耗能产业,其生产成本中,电力成本占比超过40%。而魏桥和信发“自发电”模式对成本控制的优势,在此时充分显现出来,让两家公司得以“闯关”。2013年《新京报》的一则报道中提到,中国宏桥附属公司魏桥铝电曾披露,其所用电力均采购于母公司下属的高新铝电,基准价为每度0.34元;而同期国网供电的价格在每度0.4元-0.6元之间。
张学信也在2013年的夏天面对媒体时强调说,信发“并没有关停一吨产能”。他一脸自信地说,自从成立了这家公司,“我从来就没赔过钱。”
两家“铝王”的转身
2013年,张学信已经65岁了。他开始急着交班步入退休生活,把信发集团董事长的职务交到了儿子张刚手中。
交接在两年后彻底完成。天眼查资料显示,2015年4月,信发集团的法定代表人、董事长、总经理均由张学信变更为张刚。在这一年,信发集团在规模上也和魏桥相差无几:根据山东省企业家联合会的数据显示,2015年,信发集团资产总额为1604亿元,仅比魏桥创业集团的1766亿元只少了不到200亿;同年信发集团实现利润131亿元,比后者还高出了25亿元。
几年后,魏桥也发生了管理层的更迭。2019年,魏桥的传奇创造者张士平去世,当时集团旗下已拥有魏桥纺织、中国宏桥和后来收购的宏创控股三家上市公司。张氏后代“分业不分家”,儿子张波接手了铝业,并担任集团董事长;大女儿张红霞执掌纺织业务。
两家企业都处于“二代交班”转折期时,铝电产业也面临了新的变化。
“魏桥模式”和信发发展的核心模式都是自发电。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燃煤自备电厂在存在了几十年后,逐渐走到了历史舞台的边缘。2018年3月,发改委下发了被业内称为“史上最严”的燃煤自备电厂整治方案。2020年3月初,发改委、能源局联合印发通知,明确提出,拥有自备电厂的企业,应承担与其年用电量相对应的消纳责任权重。
文件下发半个月后,中国宏桥即宣布,将旗下相关业务的宏旭热电有限公司出售。而信发起家的山东茌平热电厂后来更名为国能热电,从2022年到2023年已连续两年营收为0。今年年初,国能热电的50.97%股权被公开挂牌转让。
而悬在铝业企业头上的另一重压力,就是环保问题。一直以来,电解铝行业都饱受“高耗能、高污染”质疑,烟尘滚滚和废水排放已成公众印象。
2017年12月26日,魏桥集团遭到了中央第三环境保护督察组的点名批评。一个月后,魏桥集团关停了268万吨产能。这次产能的关停,震动了整个铝电行业。2018年,魏桥集团的销售收入较2017年下跌了超过700亿元。
与此同时,魏桥另一主要支柱产业纺织行业也在面临产能过剩危机。自此之后,魏桥在各大榜单中的排名也开启了下滑之路。
信发集团自然也不能“幸免”。有茌平人曾在知乎等平台上感慨,当地人之前对信发这个纳税大户也是“又爱又恨”。2017年,环保督导组勒令信发集团整改和关停违规项目,挂牌督办。
铝电业必须转型。这也成为同时横亘在张刚和张波两位“创二代”面前的难题。
2019年的10月,张波率先公开对外宣布了魏桥集团向轻量化转型的战略,用资金和时间,换取未来发展空间。
从这一年起,魏桥庞大的400万吨电解铝产能开始向云南进行“大迁徙”,并准备利用云南的丰富水电资源,建设风光储一体化清洁能源项目。根据当时公司646万吨的总产能计算,魏桥相当于迁走了2/3的产能。据报道,这一计划的总投资达到112亿元。
“轻量化”的另一途径则是布局铝制品、汽车等领域,将魏桥的铝制品产业链向高附加值的新产业延伸。像特斯拉、蔚来等新能源车企,已都在汽车中大量使用了铝合金材料。魏桥研发了新型铝合金“高强韧魏桥合金”,2021年,第一辆轻量化全铝车身下线。
魏桥开始进军“造车”。2023年,魏桥买下了北京蓝雀灵汽车有限公司部分股份,控股了领途汽车。同年,张波还收购了位于青岛的北京汽车制造厂,拿下了造车资质。在整车板块魏桥也押下重注,去年花10亿美元战略投资了极石汽车。
信发则专心致志,向“绿色经济”和新能源进发。在集团颇有些简陋的官网页面上,“社会责任”也成为其中显眼的板块。其中除了社会公益内容外,“环境保护”也占据了突出位置。在公司的新闻列表页面里,密密分布的,几乎全是各项目的环境评估报告、公示,以及子公司的社会责任报告。
▲(信发集团智能翻车卸煤机)
信发集团早已在内部推行了“循环经济”,以提高资源利用率。例如,电厂生产出来的电力供给电解铝生产线,热量转化成蒸汽用来制造密度板,灰渣可用来制造建材和吸附剂,生产中产生的脱硫石膏可以用来生产石膏粉、石膏板。
循环经济下,“农业”也可以和工业化生产结合起来:净水循环可以用于养鱼;电厂锅炉的炉渣透气性好,堆到大棚里种樱桃。
火电是信发的起家之本,火电机组配备的一根根“烟囱”,一度成为信发的地标。根据山东省生态环境厅2022年印发的企业环保案例,从2016年之后,信发集团陆续主动关停了13台30万千瓦以下“小火电”机组,投资300亿建设了环保指标较好的600MW级高效超超临界机组。在节水上,信发投资了18亿元,在山东首创了水冷机组改间冷机组新模式,建设两台全球最大的间冷塔,每年节水量相当于16个大明湖。
信发集团逐步加大对新能源产业的布局,覆盖了光伏、风电等领域。中国工业经济联合会自2022年起对工业企业实现“碳达峰”的调研显示,信发投资6亿元,利用现有厂房屋顶,建设150MW分布式光伏发电项目,避免了新增占地,年可利用太阳能发电1.65亿千瓦时。在新疆,信发计划投资48亿元建设880MW源网荷储一体化项目;在山东计划投资94亿元建设134.375万千瓦风电项目。
值得注意的是,2021年7月,全国碳排放权交易市场上线交易。2022年初,截至全国碳市场第一个履约周期结束,信发集团交易量为1140万吨,占全国总交易量6.4%;总交易金额5.89亿元,占全国总交易额的7.67%。
目前,电解铝行业仍然没有摆脱“产能过剩”的魔咒。根据第三方统计平台阿拉丁数据,我国电解铝行业合规产能的总天花板约为4500万吨,截止2022年底,国内电解铝总产能为4445万吨,创出历史新高,已接近产能天花板。
但魏桥和信发的种种调整措施,仍然带来了成绩。
2022年出现首度亏损后,魏桥纺织业绩承压,已在2024年3月完成私有化退市。作为魏桥营收主力的中国宏桥,由于主营业务铝合金产品销售收入保持稳定,在2023年实现收入1336.24亿元,同比增加1.5%;实现归母净利润114.61亿元,同比增长31.7%。根据公开信息,魏桥创业集团预计2023年实现销售收入5200亿元、利润150亿元。
信发集团并未公开财务数据。但据西安石油大学就业指导中心消息,2023年信发集团完成主营营业收入2907亿元,实现利润201亿元。相比之下,魏桥较信发集团营收高出了超过2290亿元,但净利润却少了51亿元。信发配合比较严密的产业链以及规模化生产,不仅提高了效益,也能降低生产成本。由此来看,在整体经营效益上,信发集团还是高于魏桥。
尽管在“山东首富”之争上,张刚暂时胜出,但这也并不是最终的结局。两家山东的铝业巨头,仍然还在前行的路上。它们都有着辉煌的过往,但终究还要面对时代的变迁。产业转型、环境保护、技术升级的大潮下,两家公司的“二代”掌门人肩头压着的重任,不止是继续前行、保持增长,还要洗刷掉公司身上一些陈旧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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