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网:近日,中央宣传部、中央军委政治工作部联合发布13位“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中部战区某直属单位高级工程师袁伟获得表彰。2015年,我军组织架构重塑,把联合作战指挥的重心放在战区。次年,还在火箭军某基地工作的袁伟做出了大胆决定。一切从零开始,联合作战需要什么,袁伟就钻研什么。作为联合作战指挥机构的一名技术人员,袁伟既是“技术控”,也是“作战通”,他注重从联合指挥角度去审视技术保障工作。袁伟带领团队开发百余项系统功能,牵头参与重大科研课题10余项,荣获军队科技进步三等奖,破解仿真计算、效能评估、作战协同等难题,为提升联合作战指挥新质保障能力做出了突出贡献。
“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中部战区某直属单位高级工程师袁伟。 (中国网 王一辰 摄影)
中国网:袁高工,你好!首先,祝贺你被评为“最美新时代革命军人”。
袁伟:谢谢!
中国网:如果结合自己的专业、岗位和任职经历来说,你眼中的新时代的革命军人应该具备哪些特质?
袁伟:我认为我们新时代的革命军人应该具备的素质就是我们常说的“四有”。
第一,有灵魂,核心是听党指挥。就是要对党的理想高度认同、对党的信仰忠贞不渝、始终保持着对实现中国梦、强军梦的坚定信念和信心,一切行动听从党中央、中央军委和习主席指挥。来到战区这几年,我们始终把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和习近平强军思想作为必修课来反复深入学习。通过学思践悟,增强对党的价值追求和前进方向的高度政治认同,切实把我们的精神状态激发出来,奋进力量凝聚起来,紧贴战略方向现实威胁和练兵备战的难点问题,领会强军打赢的方法论。
第二,有本事,核心是素质过硬、能打胜仗。就是要把打仗作为主业、专业和事业,练就过硬的作战能力,有效履行使命任务。过去在军种部队时,就是要练熟用好手中武器装备,无论是一支枪还是一枚导弹,只要冲锋号响起,我们都能拉得出,打得赢,都是能打胜仗的“刀尖子”。来到战区之后,我感到我们的职责更重,如何拉部队,怎么打得赢,都是我们的课题,我们必须不断练谋略,练体系,强手段,才能练就真本事。
第三,有血性,核心是英勇顽强。就是要胸怀不辱使命的强烈担当,保持坚忍不拔的顽强意志。我觉得作为战区的科技军官,我们的血性就是突破“和平积弊”的英雄气概、支撑“科技强军”的使命担当。在战备训练和科研工作中,体现出苦干不苦熬,苦中有作为,苦中争第一的胆气和豪气。
第四,有品德,核心是品行端正。就是要知荣辱、明是非,始终做一个高尚的人、纯粹的人、有益于人民的人。人民子弟兵始终是人民的子弟。要对得起人民,就必须清除思想之垢,净化道德情操,扎紧“思想篱笆”,筑牢拒腐防线,修炼革命军人的“金刚不坏之身”。
中国网:2016年,中部战区刚组建不久,你主动请缨来到这个新单位。对你来说,就意味着跨专业,放弃已取得的工作成绩,还要一切从零起步。当时为什么做了这个选择?
袁伟:2016年的选择对我来说真的是挺困难的。当时我在火箭军老单位,虽不能说是各方面的尖子,但也是骨干了。我在连队基层工作了6年,在两级机关工作了6年,立过二等功、三等功,评过全军作战部队优秀专业技术人才奖、评过优秀共产党员,不管是专业方面还是个人表现方面可以说是比较好的。在家庭方面,我和爱人、孩子,以及双方父母也都刚团聚不久。不管在单位还是在家里,都有人劝我要考虑清楚,有没有必要去一个陌生的岗位从头打拼。
在矛盾的时候,我回忆起了2015年参加“纪念抗战胜利70周年大阅兵”时的场景,我亲耳听到了习主席发出的“全军将士要牢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根本宗旨,忠实履行保卫祖国安全和人民和平生活的神圣职责,忠实执行维护世界和平的神圣使命”的号召,也亲耳听到了“中国将裁减军队员额30万”的庄严承诺。那时候我深深地感到,强军的责任落在了我们的肩上,要挑起这副担子,必须敢于担当,这既是党和人民的期望,也是当代革命军人应有的品格。
到战区去,到离打仗更近的地方去,到联合作战的最前端去,这就是我们的荣耀和机遇。想要实现人生的价值就不应该固步自封,战区是谋战务战的第一线,是一片大有可为的广阔“蓝海”。想到这里,我就更加坚定了来到战区的决心。我也坚信跟着党指明的方向走,绝对不会有错。
中国网:我军组织架构重塑后,联合作战指挥保障是一个全新领域。战区组建之初,官兵们来自各军兵种,大家都面临的是从单一军种力量运用到联合作战指挥的转变。转型过程中带来的困难是什么?最终是如何破解的?
袁伟:改行联合作战指挥保障,碰到的第一个最大难题就是“联”的问题。原来在火箭军,我们是“千人一杆枪”,大家拼命学习,训练的就是手中的导弹武器,锤炼的是“随时能战、准时发射、有效毁伤”的核心能力。到了战区后,忽然变成了“一人千杆枪”,要求大家对各军兵种、各式各样的武器装备都要了解。许多人都是不适应的。
记得刚到单位的时候,有一次组织研究讨论,领导就问我:“你们的导弹作战能力怎么样啊?”我就说我们的导弹射程有多远、速度有多快,命中精度有多高。然后他又转头问另一名从空军来的战友:“那你们的地空导弹拦截能力怎么样啊?”那名战友专业也很精通,回答说他们的武器装备探测跟踪能力如何强,拦截弹弹无虚发。最后,领导又问:“那你们两个对抗,谁会取胜呢?”然后大家就开始激烈的争论,说了一堆专业的术语和参数,但都是鸡同鸭讲,谁也说服不了谁。
后来,我们做的第一项工作就是打通“内循环”,发挥我们都是来自于全军各军兵种部队的优势,让“人人都是学习者,人人都当教练员”,所有人都认真地梳理自己原来的专业知识,整理成“联合第一课”,互相分享,互相学习。有了一定的积淀后,我们再讨论刚才的问题,就不会只从“我们的装备怎么怎么样”出发了。而是变成了研究在整个作战体系中,卫星怎么发挥作用,雷达如何发挥作用,导弹怎么发挥作用,信息怎么传递,指令如何下达。
再后来,我们感到,单纯依靠人脑、人工计算难以回答复杂体系中的问题,必须要依靠系统手段。于是,我们就是不断完善手段工具,用数字孪生技术来构建仿真体系,用计算机的推演和仿真来观察体系中各类平台的表现和效能。
现在,再有领导问我们类似的问题,我们不会再争吵了,我们会把他引到系统面前,让他身临其境地感受一下,体系是如何发挥作用的。
中国网:你在大学学习的是什么专业?
袁伟:信息工程。
中国网:那就是经常和“0”“1”这样的代码打交道?
袁伟:是的。
中国网:在外行看来,这不过就是两个数字,甚至还有些枯燥,可是在你的手里却能变出很多“花样”。我们想知道,作为一名科研人员,代码在你眼中是什么样?编程的乐趣是什么?
袁伟:刚到国防科技大学读书的时候,就听说了早我们20年毕业的学长求伯君的故事。1988年,他在孤独中写下了十几万行的WPS代码,给中国带来了第一款文字处理工具。后来,他凭着情怀,卖了自己的别墅,付出比别人多付好几倍的劳动和汗水,才让WPS在激烈的竞争中活了下来,也才让现在的我们能有一款国产的办公软件系统。我觉得他虽然没穿军装,但也是英雄。
我觉得编程最大的乐趣就是能解决问题,提高效率。我刚到火箭军的时候,是在一个高技术的岗位上,训练开展门槛很高,因为动用实装开展训练,不光训练消耗大,危险系数也高。如果操作错误的话,可能装备有危险,甚至我们的人身也有危险,因此对于我们新号手来说,必须要求流程清楚,技能熟练。那时候,也没有太多训练办法,就是在上实装之前把操作规程一字不差的背下来,一个环节、一个动作、一个参数都不能记错,全部得了然于胸。那会就特别痛苦,厚厚的一本书,死记硬背,考不过的就没有上岗资格。
后来,我们就琢磨着搞一套模拟训练器材,在计算机里构建一个虚拟的训练场。在这里,我们不怕忘,忘了系统会提示你,我们也不怕错,错了系统会报警,并提醒你重做。通过在模拟训练器材上不断训练,你的整个大脑都被调动起来了,反复地记忆、强化、整固,所有的操作细节都可以被轻松掌握,真正实现了不进阵地能操作,不动装备能训练。
但是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零几年的时候,网络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技术也没有现在这么丰富,那时候很难找到可用的三维游戏引擎。为此,我们就组了一个小团队,有学建模的,有搞数据库的,有搞计算机图形学的,有搞网络交互的,就这么重头开始,我们一个问题一个问题的攻克,一个骨头一个骨头啃,硬是搞了一套自己的引擎出来。有了这套模拟训练器材加持,我们的岗前训练再也不难开展,新号手成长速度非常快,我们单位很快就成了团里的训练尖子。
中国网:在研究代码、编程过程中形成的一些思维方式或者经验,是否对你日后研究联合作战指挥保障起到了一些有益的帮助?
袁伟:还是有挺多帮助的。比如程序员写代码是通过指令让计算机内部的体系科学运转,解决应用问题。联合作战指挥保障是想法设法运用指令让作战体系科学运转,解决作战问题。二者还是有相似之处的。
我觉得有这么几点收获:
第一是要注重团队协作。比如在实际编写程序时,不同的功能模块交由不同成员来完成。这就需要团队成员之间相互配合,协调工作,达到共同目标。在这个过程中,团队成员之间要充分沟通交流,大家都要写注释,还会针对各自负责的部分进行讨论,并提出不同的建议和想法。在联合作战指挥保障中也是这样,没有哪个人是万能的,必须充分分工,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再科学地联合到一起,共同完成任务目标。
第二是要注重标准化。现在,软件工程的标准化已经非常普遍了,不光程序开发有标准,包括软件概念的形成、需求分析、设计、实现、测试、制造、安装和检验、运行和维护直到软件引退都有比较完善的标准。这些标准,可以提高软件质量、可维护性和安全性,同时也更方便团队合作。我们的联合作战指挥保障也正朝着这个方向大步迈进。
第三是要注重敏捷开发。敏捷开发就是以用户的需求进化为核心,采用迭代、循序渐进的方法进行软件开发。我的理解是,最核心的就是快速投入使用和快速迭代需求,让用户和开发者绑定在一起研究需求和解决方案。我们在联合作战指挥保障中也是这样,只要搞出了什么东西,我们马上推送给指挥人员,让他们去应用,解决实际问题,他们认为哪里不方便了,或者哪里效果不好了,马上反馈给我们,我们再组织力量去进行新一轮的迭代完善和研发,最终得到一个好的产品和好的保障。
中国网:你认为在部队搞科研和在院校搞科研最大的不同是什么?
袁伟:我觉得我们部队自己搞的科研工作可能更加偏重实效,需求来进行牵引,可能没有很复杂的理论,没有多高深的技术,但是必须密切联系实战,考虑实际的约束和限制,必须能够很好解决问题。而院校搞科研,可能更多的是技术牵引,运用的技术都很新,方法也很棒,但在考虑部队实际运用的时候,需要我们一线的人员把细节给他讲清楚,所以我们和院校经常联合起来搞研究,互相取长补短,做出实用管用的产品来对战区进行服务保障。
中国网:同事们评价你是“技术控”,也是“作战通”,你是如何将联合作战指挥与技术保障工作进行有效融合的?
袁伟:现在我们军队的发展是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融合的发展,科学技术在其中发挥着越来越重要的作用,特别是在联合作战指挥保障中,牵涉到复杂的体系理论,有很多的新兴交叉科学技术在里面。
我们的指挥方式已经从粗放型指挥转变为精细型指挥。精算、深算、细算已经成为各级指挥人员的自觉行动,融入联合作战指挥的方方面面。要是没有算的知识,算的能力,还真的干不好这份工作。
记得有一次我们研究一个军事问题,刚开始用蒙特卡洛的方法,就是用计算机模拟的方法,一个单元一个单元去跟踪效果,最后统计得出结论。虽然也没有问题,能够得出计算结果,但计算过程特别复杂,计算量很大,算一个小场景情况就需要很长时间。后来我们又研究发现可以用数学解析的方法来解决问题,首先找到单元的分布函数,然后用高等数学里曲面积分的知识,就可以直接算出结果。这样速度快了很多,而且精度也同样很高。这就说明掌握更多的知识、从不同的视角来研究军事问题,就会带来不同的解决方案,有时候效率会更高。
现在,信息论、控制论、系统论、博弈论、运筹学等等很多学科都是我们研究问题可能涉及到的学科门类,我们也只有不断地去学习,去运用到军事实践中,才能够掌握科学技术的强大力量,为我们能打仗、打胜仗去服务。
中国网:今年是全面贯彻党的二十大精神的开局之年,也是实现建军一百年奋斗目标的重要一年。面对不断更新的联合作战指挥任务,未来,在如何创新谋战,如何让科技赋能联合作战指挥保障上,你有哪些想法或目标?
袁伟:党的二十大报告鲜明指出:“研究掌握信息化智能化战争特点规律,创新军事战略指导,发展人民战争战略战术。”“优化联合作战指挥体系,推进侦察预警、联合打击、战场支撑、综合保障体系和能力建设。”
我感到这些都是对我们战区人提出的要求,也都是需要创新谋战、科技赋能的发力点。
现在,人类社会已经进入智能化的时代,智能化应用在生活中发挥着越来越明显的作用。把住信息化智能化战争的脉搏,我认为必须抓住“智能”这个牛鼻子。
第一点,发展智能化态势感知。现代战争中,各种传感器数量爆发式增长。我们对战场的感知不像过去是发愁看不到,现在是发愁看到的太多,看花了眼,成为新的战争迷雾。面对海量数据增长,在“获情”“融情”“析情”等各个环节,均需借助大数据、云计算、机器学习等智能化技术的支撑,实现战场态势感知全域覆盖、实时采集、云端处理、信息共享、多元融合。
第二点,发展智能化辅助决策。信息化时代的作战决策,必须基于作战数据、模型、算法的智能化辅助,在指挥员思维活动主导下,“人智”与“机智”有机融合增效,借助辅助决策系统实现作战资源统筹调配、作战力量体系运用、作战行动系统设计、作战方案可信评估,保障指挥员科学定下作战决心。
第三点,发展智能化行动控制。智能化作战控制是在功能强大的网络信息体系支撑下,人机结合、虚实一体,各级指挥机构基于系统,灵敏感知态势变化、快速调整作战决心、动态调配力量资源,采取自下而上的“事件式”响应为主,实施符合触发条件的自主作战。
第四点,发展智能化作战评估。通过机器学习等智能算法,不断迭代优化,快速从海量观测数据中,查找出关联数据,进行综合分析印证,确定任务效果,提供评估反馈,支持决策调整,使得作战行动更加高效、更加动态。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但是做起来还是有大量的课题等着我们去攻克。从现在起到实现建军一百年的奋斗目标,时间已经非常紧迫了。我们必须以时不我待、争分夺秒的精神开展工作,努力实现我军的机械化、信息化、智能化的融合发展。
(本期人员:编导/记者:裴希婷;摄像:董超 王一辰;图片:王一辰;后期:刘凯;主编:郑海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