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在中央音乐学院举办的敦煌大讲堂——刘德海琵琶讲座中,年近八旬的著名琵琶演奏家刘德海即兴弹奏了一曲,没有旋律,节奏复杂,展现着各种各样的琵琶演奏技巧,很有现代音乐的风范,一曲奏毕,掌声四起。然而,刘德海并没有为得到掌声而高兴,他对现场观众说:“我刚才是乱弹的,不用鼓掌。”刘德海日前在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时笑着说:“现在一些琵琶演奏过于强调无调性,过于注重娱乐化,把观众的耳朵惯坏了,所以才出现讲座中的那一幕。而我这近十年做的就是让琵琶回归古典。”
“你们挣钱的时间 我搞作品创作”
北青报:您是人们敬仰的琵琶演奏家,上个世纪70年代一曲琵琶协奏曲《草原英雄小姐妹》开创了中国民乐与西洋管弦乐“合作”的先河,而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您又开始创作了许多琵琶作品,这些年在舞台上很少见到您了,您在做什么呢?
刘德海:在近十年里,我在想办法让我们的音乐找到土地。我们的音乐都记录在文本上,它源自土地,但记载到文本上以后,就变得凝固化了。我提出的口号:“音乐要绿色革命。”这绿色的绿字,就是接地气,就是民生。民生在哪里?主要还是在农村。我生活在南方,江南丝竹,福建南音,潮州音乐、广东音乐,还有云南的纳西古乐、长安的古乐、新疆的木卡姆等,我的切入点是泉州南音,它现在是非物质文化遗产。我提出中国民族音乐的希望还是在田园,要回归。
北青报:您提出琵琶回归,您觉得要回归到哪里呢?
刘德海:明清以后,在南方形成了五大流派,把全国的琵琶文化都吸收在里面,我们需要再回到江南去。江南丝竹柔中带刚,刚中有柔,像竹、像丝一样有韧性,我们中国音乐的特点首先是丝竹。回归江南的丝竹会减轻我们的浮躁。琵琶现在的脾性很躁,受到娱乐化的影响和虚无主义无调性的影响。我不是去否定别人,我是想要一个基地,要一个基因,这是我们传承人需要考虑的,所以这几年,我选择默默无闻地做老师。如果我想在社会上追求名、追求利、追求掌声,也可以。但我认为,现在更需要的是我把这些时间用在我的创作上,我跟学生说,你们演奏我的作品去挣钱很好,你们挣钱的时间,刘老师正在搞作品创作。
“现在的社会对乱弹也鼓掌”
北青报:从您上个世纪60年代创作《马兰花开》到最近的创作,您怎么看自己的琵琶作品?
刘德海:我整个的过程是在变化的。最初的创作是非常叛逆的,我就感觉到老曲子很多我要“改变”它,做了很多比较过激的东西。那时候我是年轻人,把传统的东西也改头换面了很多。有的是环境的缘故,比如《春江花月夜》上面要求一分钟,《十面埋伏》被要求只演5分钟,我遭到了很多老前辈的非议,说我不尊重传统。而我晚年从激进转化为保守,过去“保守”是贬义词,其实保守要看你保什么。现在评论我的话是:“刘德海是激进主义加保守主义两者的结合。”既激进又保守,用个漂亮的词就是“新古典主义”。我现在的创作风格有古老的传统精神,但我的手法是新的,用新的技巧来表达最传统古老永恒的情感。我们民乐处于当今全球化娱乐化文化的消费社会和炒作的虚无主义环境中,新古典主义是一条出路。
北青报:从“激进到保守”,您是什么时候开始转变的呢?
刘德海:从“十年动乱”以后,专家说上个世纪80年代这十年是一个非常好的反省反思的时代,在这十年里我进行了大的反思。我真正的创作其实是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的,我过去的作品都是改编,《马兰花开》、《浏阳河》、《唱支山歌给党听》、《远方的客人请你留下来》等,我弹的不是自己生的孩子,都养的是人家的。《草原英雄小姐妹》是我跟吴祖强、王燕樵合作的中西合璧作品,是一个里程碑。真正我个人创作是从80年代开始,反思的结果就是我要回归到永恒的题材,回到对人生的思考,中国民乐都应该有人生的思考,所以,我写了《童年》、《春蚕》、《天鹅》、《老童》和《秦俑》,《秦俑》回归到秦王朝,我从兵马俑中找到了用琵琶表现人的生存的力量,这些组成《人生篇》是我对人生的思考。这是我“爬坡人”所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