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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师项橐的故事如何成为汉蒙藏文学合璧的瑰宝?

发布时间:2023-03-30 13:26:50 | 来源:道中华 | 作者:闫天灵 | 责任编辑:秦金月

孔子师项橐故事汉、藏、蒙三种文本相承而生,迭开新花,充分展示了中华民族的智言、巧思与奇辩,共同打造了中华故事瑰宝。在思想倾向上,汉文本讴歌早慧,藏文本宣扬孝道,蒙文本除统摄这两点外,还突出了学习的重要性和知识的力量。蒙文本有“使自己成长受到教育,学得知识才能”之句,诠释了孔子“学而知之”的道理,非常具有教育意义。蒙文本诞生时间晚,既广泛吸收了汉藏故事的养料,又展现了蒙古草原的文化风貌,堪称汉蒙藏文学合璧的瑰宝。

孔子师项橐的中华经典故事

孔子师项橐故事主要讲孔子东游,路逢闻多识广的小儿项橐,二人唇枪舌剑,展开一场精彩智辩,内容涉及天文地理、自然现象、社会家庭,伦理道德、神话传说等广泛领域。小儿项橐才思纵横,对答如流,让一代尊师孔子佩服不已,发出“善哉!善哉!方知后生实可畏也”的由衷赞叹。这个故事既表现了项橐的聪明睿智,也赞扬了孔子的谦虚下问,长期是启蒙教育的重要素材。孔子师项橐(“橐”汉代以后多写作“讬”)的故事在中国历史上广为流传,家喻户晓的启蒙读物《三字经》中就有“昔仲尼,师项橐。古圣贤,尚勤学”这样的句子。

孔子师项橐的故事传说最早见于《战国策》。汉晋之时有了俗讲本的雏形,隋唐时期趋于定型。在举世闻名的敦煌藏经洞保存的古代文书中,汉文抄卷《孔子项讬相问书》就有16种之多,加上3种古藏文写卷,总数近20种,是所有敦煌俗讲文书中传本最多、篇幅最长的一种,堪称“敦煌俗文学之冠”。

隋唐五代时期,孔子师项橐的故事不仅传到雪域高原,还远播吐鲁番盆地,宋仁宗时东传日本,足见其影响之深远。明末到清朝前期,孔子师项橐的故事又传播到蒙古各地,有《骑黑牛的少年传》《三岁小儿传》《师徒故事》《鲁公的故事》《国师鲁给夏日》《莫日根特木讷》等不同名字的抄本,其中《骑黑牛的少年传》是最为知名的。

《骑黑牛的少年传》主体内容来自汉文本

蒙文抄本《骑黑牛的少年传》小儿相戏、城车相让、对弈之请、何山无石系列之问、天高地厚系列之问、鹅鸭何以能浮系列之问、夫妇父母孰亲之问等主要内容均见于敦煌汉文本。蒙文本与敦煌汉文本的重合度要高于与敦煌藏文本的重合度。敦煌藏文本中的结盟之请、打杀水鸟、孔子为父母办丧事这些内容在汉蒙文本中都没有。《骑黑牛的少年传》还出现了项橐的名字,而古藏文本始终以小孩和孩子相称。由此可以断定《骑黑牛的少年传》的故事原型来自汉文本。

孔子师项橐的故事从唐代到明代有了新的发展。明万历二十二年校刻本《历朝故事统宗》收有一篇《小儿论》,文字与敦煌汉文本《孔子项讬相问书》十同八九,但在结尾多出一段孔子和小儿关于星、屋、眉毛多少的论难。

小儿说:“先生,您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先生答道:“我只问地上的,怎么能谈天上的呢?”

小儿就问:“那您知道地上有多少房子吗?”

先生答道:“我只说眼前的,干嘛要谈天说地呢?”

小儿便问:“既然说眼前,那您说说您有多少根眉毛?”

孔子被问住了,默然而去。

蒙文本《骑黑牛的少年传》也有这一情节:

先生问孩子:“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孩子答道:“您问的是远的,我要问近的。您说您有多少根睫毛?”

先生哑然难答,转身离开。

从这一重合点上可以断定由内地传入蒙古地区的汉文本应当是《小儿论》这样的新版本,时间也应在万历以后。概略而言,汉文本孔子师项橐的故事传入蒙古地区大体应在明末到清朝前期这一时间段。

藏族民间故事的融入

汉文本孔子师项橐的故事传入蒙古地区后,又添加进了一些藏族小故事。

蒙藏文化交流发端很早。藏族萨迦派大学者贡噶坚赞所著《善书宝藏》(俗称《萨迦格言》)在元代便由密咒师索南戈拉翻译成蒙古文,开始在蒙古族当中传播。万历六年(1578)俺答汗与索南嘉措在青海湖畔的仰华寺举行会晤后,藏传佛教向蒙古各地深入传播,大量的藏族文学作品随佛教信仰一道快速进入蒙古牧民的日常文化生活。《萨迦格言》在清代前期多次译成蒙文,其中以蒙古族著名高僧察哈尔格西·罗桑楚臣的译本最为有名。察哈尔格西不仅将《萨迦格言》的正文,还将注解部分的故事全部翻译过来,语言优美,通俗易懂,对蒙古族文学产生了巨大影响。

《骑黑牛的少年传》有公牛挤奶和男人坐月子这样的天方夜谭。有据可查的是,这则小故事来自藏族民间故事中的阿古顿巴故事。阿古顿巴是藏族民间无人不知的机智人物,《公牛挤奶》是阿古顿巴故事中的名篇,藏族故事《公牛挤奶》的源头可追溯至《萨迦格言》注解故事。前面提到察哈尔格西蒙译《萨迦格言》及其注解故事,《公牛挤奶》可能就是跟着蒙译本而渗透到蒙古族民间的。除《骑黑牛的少年传》外,公牛挤奶还出现在《浩依图·莫尔根·泰蒙》《巧媳妇》等许多蒙古族民间故事中,已完全融为蒙古族文学的一部分。

蒙古族文化生活的呈现

《骑黑牛的少年传》增加或改换了富有蒙古族游牧生活情趣和草原风光的新内容。如少年赤身骑光背黑牛、口哼山曲一段描写,俨然一幅天真烂漫的小儿牧牛图,有很强的画面感,贴合蒙古族的游牧生活。再如城车相让一节,蒙文本是这样写的:

“不久当先生又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只见少年把黑牛放牧在草丛间,自己坐在用芨芨草、芦苇搭着的房子玩耍的那伙孩子们旁边。”

汉文本里是以土作城,蒙文本没有照搬,而是改为用蒙古草原上习见的芨芨草、芦苇杆来搭建房子,构思新颖,给人以上林花开,生机满眼之感。再如将汉文本“何山无石”改为“何山无兽”,“萤火无烟”改为“火镰打火不冒烟”,“仙人无妇”改为“尊贵的喇嘛不娶妻”,狩猎、火镰、喇嘛都是蒙古族非常熟悉的生活内容,作这样替换同属“活起来”之妙笔。

《骑黑牛的少年传》还吸收了蒙古族传统民间故事。让人捧腹不已的孩子智骗先生下车:

先生在车上对小孩子说,“你如果把我从车上哄下来的话,我就真的服你能!”

孩子想了想说,“我当然不能把您从车上哄下来,但如果您下了车,我一定能把您哄上车!”

先生听后“蹭”地一下下了车,站在地上说:“你哄我上车啊!”

孩子说:“我不是把您哄下车了吗!?”

这则小故事来移植自《巴拉根仓的故事》。像阿古顿巴一样,巴拉根仓是蒙古族民间无人不晓的机智人物。蒙古草原上流传着这样一句话:“风能刮到的地方,人们都知道巴拉根仓的名字。”可见巴拉根仓的名气有多大了。《让王爷下轿》是《巴拉根仓故事》中的名篇,情节与孩子哄先生下车如出一辙。

强调学习是蒙文本的一个亮点。《骑黑牛的少年传》有一连串关于求学何似的问答,少年的答词极富哲理。

“少年时知学如初升的太阳一般,青年时求学如正午的太阳一般,成年时求学如同临近傍晚,到老不知求学如同深夜似的昏暗”。

这不是在大力“推送”勤学早的道理吗?

蒙文本结尾,先生的赞语也重在孩子的好学而不是早慧:“你的回答多么机智、流畅,就像喷薄升起的太阳,你深入的学习多么渊博、精细,掌握了先世、长辈的道理,好呵,你学得了真理!好呵,你领会了规律!”

作者简介:

闫天灵,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期从事中国边疆民族史研究,在《历史研究》《民族研究》《中国边疆史地研究》等刊物发表学术论文30余篇,著有学术专著《汉族移民与近代内蒙古社会变迁研究》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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