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王松(左一)在江西赣南的山乡深入生活。光明图片
作家关仁山(左一)在河北白洋淀采访。光明图片
白洋淀风光 光明图片
窗外,飘起了雪花。近处的街道、两旁的树木、街边的公园,被铺上了白白软软的一层。刚刚竣工的建筑,层层叠叠,线条被勾勒得错落有致。放眼望去,城市的轮廓、都市的气质,在冰雪中格外引人瞩目。
河北雄安此时的场景,关仁山在小说中畅想过、描摹过。六年前,这里还是鲜有人问津的小县城,没想到一座新城很快拔地而起。
2023年2月12日,伴着春雪的料峭,他的《白洋淀上》在白洋淀发布了。小说以雄安新区建设为背景,细腻地展现了历史变革中的融合与嬗变、浪潮涌起时的抉择与新生。
作为中国作协“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以下简称“创作计划”)第一部,《白洋淀上》也正式拉开成果发布的帷幕。2月23日,创作计划第二部小说《雪山大地》在京推出。王松的《热雪》、欧阳黔森的《莫道君行早》也即将与读者见面……
新时代的乡村巨变,正在作家的笔下徐徐铺展。
1.“面对乡村变革,作家不能淡然视之、无动于衷”
被列入创作计划前,关仁山已洋洋洒洒写了4卷本、200多万字。
2017年4月1日,雄安新区成立,消息像一声春雷,迅速传遍全国。那时,关仁山就决定以此为背景创作长篇小说。“面对乡村的历史性变革,作家不能淡然视之、无动于衷。我想将这宏阔、沸腾的建设场景和富有烟火气息的百姓生活,上升为成熟的艺术想象。”随即,他选择白洋淀的王家寨驻村采风。
在深入生活写作期间,关仁山走村串户,与渔民乡亲同吃同住,了解他们生活的点点滴滴和喜怒哀乐。随着雄安新区建设的推进,世代生活在这片水域的农民,将要告别“靠水吃水”的传统生活方式。原有的社会秩序逐渐瓦解,农村的人口构成发生改变。他们如何完成转型,这给了关仁山很多观察视角。
“我不想简单地写雄安新区和乡村振兴,而是把白洋淀农民的个体放在历史中去观察和塑造,看他们在新时代如何绽放光芒。”他在小说中塑造的王永泰老汉便具有代表性。面对各种商业资本的进入,作为父辈的王永泰,有过期待,有过困惑,也有过抵触。最后,他在城市统筹中看到了希望,在绿色发展中获得了实惠,体验了未曾有过的获得感,最终对国家政策树立了信心。
关仁山还发现了村里的许多新人新事。王家寨有一个农村书院,吸引了福建的一名女大学生来这里就业。她以新理念把书院搞“活”了,用电商销售农产品,还带动了村庄人读书的积极性。“在她的身上,新时代的个人奋斗与民族复兴相结合,具有一种‘新人’的典型性。”
贴着白洋淀这片红色的土地,贴着这里世代生存的人们,贴着他们抉择时的纠结与犹豫,还有获得新生后的释然与惊喜,关仁山历时5年,终于完成了这部巨著。
2022年5月,他正式将书稿交给作家出版社,而此时中国作协正着手实施“新时代乡村巨变计划”,由作家出版社具体承办。
关仁山就这样与创作计划不期而遇。
2.打造一批文学新地标
60年前的一个秋天,作家周立波告别北京,毅然回到湖南益阳清溪村——他16岁便离开的家乡。
白天,他和大家同吃同劳动,打成一片;晚上,他便在阁楼上来回踱步,构思小说。在几年的劳动写作中,他创作出彪炳中国当代文学史的经典作品《山乡巨变》。
新时代呼唤书写新的“山乡巨变”。在中国文联十一大、中国作协十大开幕式上,习近平总书记深切寄语:“衡量一个时代的文艺成就最终要看作品,衡量文学家、艺术家的人生价值也要看作品。”
2022年夏天,中国作协和作家们冒着酷暑,来到清溪村,沿着周立波的足迹,寻访创作的初心。在此期间,中国作协正式启动“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
聊起创作计划实施的初衷,中国作协副主席、党组书记张宏森表示,我们希望通过“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引领广大创作者以强烈的历史主动精神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热忱描绘新时代新征程的恢宏气象,书写生生不息的人民史诗。
作家出版社作为创作计划的承办方,积极挖掘精品选题,寻觅优秀写作人才。仅半年时间,便收到各方来稿800余部,其中30余部作品通过评审纳入计划。
选题覆盖乡村发展的方方面面:生态保护与乡村治理、养殖种植和电商产业发展、干部选举与基层反腐、粮田建设与现代农业发展、少数民族团结一家亲……既有关于童年、乡村、生态等面向少年儿童的书写,又有在乡村振兴过程中凸显“新人”之“新”的优秀作品,更有书写乡村百年恢宏史诗的大部头、三部曲。作家出版社对稿件进行了严格的审读论证,优中选优。
“创作计划不是单纯的主题出版,而是一项系统的文学工程。”作家出版社有限公司董事长路英勇告诉记者,作品被列入计划后,将组织多种形式的改稿会,或选派知名作家、评论家、资深编辑与作者形成一对一组合,有针对性地指导作者有效提升作品品质。作品推出后,还将推动其向影视、戏剧、网络音视频等进行IP转化。同时,通过国家对外翻译项目及版权代理机构,大力推动成果“走出去”。
中国作协党组成员、副主席吴义勤表示:“创作计划希望提倡一种精神,引领一种方向,推出一批精品力作,塑造一批新文学典型,打造一批文学新地标。创作计划不同于既往的主题写作,我们反对主题先行,反对概念化写作,而是要以艺术的高度来达到思想的高度。”
3.能修改的都改,不留遗憾
看到关仁山的书稿,编辑史佳丽眼前一亮:“主题很宏阔,有一种大气象在涌动。”她赶快把选题报给社里,社里经过严格论证,同意列入“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
不过,200万字的体量,着实让史佳丽“头疼”起来。书里光人物就有上百个,其中有些只是“闪”一下,作用并不突出。她与关仁山沟通,建议列一份人物小传,让核心人物的塑造更加聚焦,对没有价值的人物进行删减。
修改的过程又是一番“寒彻骨”。那段时间,关仁山一直是“和衣而睡”,困了就眯一会儿,醒了继续改。“修改和创作过程中,我重新焕发了创作激情,有意识地逼自己追求创新,增强作品的感染力。”他说。
小说中,主人公王决心放弃打鱼,去一家央企打工。关仁山对他在央企的经历写得较为简略。史佳丽认为,把这个经历写充实,更有利于表现主人公在新时代的面貌。没有企业工作经验的关仁山,一头扎进工厂去体验生活,补写了30万字。
按照创作计划要求,作家出版社邀请知名作家、评论家、出版人,召开了改稿会。史佳丽对此记忆犹新,那天从下午两点一直开到了月上柳梢。“从结构立意到细枝末节,大家都一针见血,提了很多意见。”她印象最深的是确定了小说的名字。小说最初的名字是《雄安雄安》,大家认为名字像报告文学,最后讨论定为《白洋淀上》。
“专家提出的意见,修改时大部分都消化了。文章也压缩到110多万字,整个过程就是能修改的都改,不留什么遗憾。”看到眼前的3卷本,史佳丽有打完硬仗的释然。
“入选的作品都要有这样的把脉问诊。创作计划的成果,不仅要接受当代眼光的评估,而且要经受历史眼光的审视,绝不能敷衍塞责、疏忽大意。”路英勇说得很笃定。
小说《雪山大地》也经历了多轮修改。改稿会上,评论家们提出,小说中一些枝蔓上的人物有些多余。作者杨志军充分采纳,压缩精简原作,字数从62万压缩至52万。
责任编辑姬小琴记得,小说原稿中“我”有两个妹妹琼达田、琼吉田,后来并成一个妹妹琼吉,并且将枝蔓情节做了删减,主要人物情节更集中。
4.走出新时代的艺术创新之路
创作完成《白洋淀上》,关仁山对乡土文学有了新的感悟。
在他看来,新时代的农村,乡村的生产、人才是新的,问题是新的,人的精神也是新的,要进入这个“新”的层面里捕捉新的特殊性和普遍性。“文学要打破传统乡土文学的模式,走出一条属于新时代的艺术创新之路。”关仁山说。
小说《雪山大地》是民族团结题材小说。它将青海藏族牧区几十年来在党和政府领导下发生的改天换地,当地藏汉民众生产生活方式、身份地位及价值观的沧桑巨变,通过“父亲母亲”为代表的三代人在这片土地上耕耘建设、鞠躬尽瘁的日日夜夜展现在读者面前。
杨志军对青海那片水土充满感情,每年频繁地返回那里,跟藏民大哥聊聊天,随处走走,看看他们的新日子。他认为乡土文学创作不能以一种“离乡者”的姿态书写记忆里的乡村,而是要实地去体验和感受。
他曾遇到一个老人,打听医院在哪里。他很惊讶,老人在城市居住,竟不知道医院地址。后来了解到老人有两三年不去医院了。为什么呢?因为老人很健康,“这就跟我们对牧民贫弱多病的印象有巨大反差”。
在小说里,杨志军还着重描写了“超市”这个元素。“超市是有‘营养’的地方。以前藏民不在意吃,而今天在意怎么吃好,从超市里就可以看到他们的观念变迁。”他始终认为,一个人的历史是国家历史的一部分,一个人的情感是民族情怀的一部分,一个人的发展是时代发展的一部分。所以,参与创作计划、书写乡村题材的作家,要关注真实的个体,每个个体都具有宏观的意义。
日新月异的新乡村,召唤着作家迈开双脚走进去、扎下来。
王松的小说《热雪》以乡村振兴为背景,塑造了生动活泼的乡村群像。之前写过几部报告文学作品,他更知深入生活之于乡土文学的重要性:“其实写小说,还要再多长两只眼。因为小说家在观察生活时,是要往更深里看的,这个深,指的是人心,而且小说家发现的‘人心’,往往是在事件的缝隙里才有所体现,如果不多长两只眼,是看不到的。”
“在祖国大地上,已经发生、正在发生和将要发生的一切,远远超出了我们已有的文学经验,为文学创作敞开着天高地阔的无限可能。”中国作协主席铁凝对创作计划寄予厚望,“作家们必须用不断更新的眼力、脑力重新认识乡村,写出巨变。”
(本报记者 刘江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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