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品钦《致命尖端》
麦克尤恩《我这样的机器》
星新一《人造美人》
托卡尔丘克《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
余华《文城》
东西《回响》
王威廉《野未来》
麦家《人生海海》
随着网络文学和科幻小说的兴盛,近年来传统文学创作者开始主动汲取类型文学叙事资源,出现了小说叙事上的文类融合现象。余华推出的长篇小说《文城》,就有评论家说这是一部“纯文学爽文”,有网络小说的叙事特征。青年作家王威廉出版的中短篇小说集《野未来》,也是一系列带有科幻叙事特征的纯文学作品。还有作家东西最新的长篇小说《回响》,也借用了侦探叙事来讲述传统的情感主题。阿乙最新小说集《骗子来到南方》,其中《严酷的事实》等篇开始回归传统,运用了寓言体和民间传说的讲述方式。相关作品还有不少,如邱华栋的历史武侠小说集《十侠》,李宏伟的纯文学科幻小说《引路人》,艾伟以悬疑笔法勘探隐秘人心的《过往》等等。这些原先从事纯文学创作的作家,纷纷向科幻、悬疑等类型小说汲取表现手法,探寻着全新的文学风格。
不仅仅是传统型的纯文学向类型小说取经,此前类型叙事手法较为突出的作家和一些作者也转型为相对传统的纯文学创作。麦家的长篇小说《人生海海》,不再有《暗算》《解密》等作品的谍战、悬疑风格。一直以悬疑小说家著称的蔡骏,其最新的《春夜》尽管还有悬案故事,但做新书推荐时,以“现实主义”“半自传体”甚至城市文学等概念作为主要的评价话语,基本脱离了悬疑的话语。写过诸多科幻小说的修新羽,也以一篇纯文学作品《城北急救中》引人注目。早前曾投身网络文学创作的李小糖罐,取得文学博士学位后,开始以真名李敏锐在传统文学期刊发表纯文学作品。
致力于打破类型、进行风格转型的作家还有很多,像黄惊涛、庞贝、王十月、黄金明、陈崇正等,多年前已开始创作科幻小说;须一瓜、田耳、双雪涛等作家,他们的作品一直就有着清晰的悬疑叙事特征。网络文学写作领域,打破类型划分、进行文类融合写作更是一种常见的叙事现象。言情叙事几乎遍及所有的网络小说,侦探、仙侠、历史、穿越,甚至盗墓都离不开爱情主题;传统武侠小说的元素同样也已经遍布各大网文创作类型。比如爱潜水的乌贼去年完成的《诡秘之主》,既是玄幻、魔幻,也是历史、悬疑小说;愤怒的香蕉被改编成影视剧的《赘婿》,是穿越也是言情,是古装也是商业类型。不断地突破既有的类型划分,糅合多种类型的通俗文学元素,这几乎成了网文界最为便捷的创新途径。
文学新浪潮:
强化现实感、改善可读性和提升文学性
纯文学向类型文学取经,类型小说作家向纯文学靠近,以及网络文学界常见的类型融合,这些现象说明今天文学创作已不再固守传统的门户之见,开始主动借鉴其他体裁、类型作品进行自我创新。这种“自我创新”,可联系起近两年文学界所探讨的“小说革命”话题。
近年来王尧、杨庆祥等评论家、作家曾经探讨如何理解和开展“小说革新”。传统文学界之所以有进行自我革新的冲动,间接原因或许是传统纯文学的市场空间被网络文学和新崛起的悬疑、科幻等类型小说所挤压,但根本的缘由是传统纯文学作家自身寻求突破。
走出写作的舒适区,直面全新的社会现实,表现新时代的精神,这是中国当代作家的创作使命,同时也是现代文学以来中国作家完成自我创新的不二法门。二十世纪以来的中国文学史告诉我们,但凡作家固守传统,不愿意去直视新时代新现实,文学就会“狭窄”,读者会慢慢流失。
新世纪以来的文学创作,除网络文学的迅速崛起之外,传统文学也有着重要的发展轨迹:九十年代发展起来的那种个人化的写作逐渐隐匿;综合着个体精神表达与时代现实书写的创作日益成为主导风格,但也因为这种写作注重现实的深度表达和内在精神层面的隐微流露,普通读者理解起来有难度,所以影响力没有破圈;写实感强烈的文学创作、纪实性特征突出的非虚构写作逐渐受到重视,这类作品成为一些作家摆脱写作困境的出口;作家借鉴悬疑、科幻等类型叙事元素,以及汲取中国传统通俗文学资源的现象越来越多。这几种现象,特别是后两种是作家们进行自我革新的探索表现,这种自我革新背后当然有着整个文学界的创新思考。非虚构、类型叙事、通俗风格,这些于新世纪初属于小溪流一般的探索实践,持续多年之后成了当前文学界的创作趋势。
当然,并不是说非虚构和类型叙事将取代纯文学创作,而是说整个小说界呈现了一个叙事融合、风格转型的阶段。这不是谁取代谁,而是每一个类型的写作都在加速变革,而且是打破隔阂、相互借鉴式的综合性改变。传统纯文学创作将借鉴其他类型创作的叙事资源,更强调现实感和可读性,更进入时代,深入生活现场,同时也努力获得更广泛的读者。非虚构、类型小说也会更进一步地重视文学性,非虚构写作不会是过去的报告文学,类型文学也不会是以往纯粹娱乐的通俗故事。
网络文学,也将在全方位的网络文化建设背景下,更主动更深入地向传统的经典文学学习,不断突破类型叙事模式的同时也注重语言的打磨。这些新变,意味着新的文学时代的到来,这不是以往很多人认为的不同类型写作将壁垒分明、各自独立、不相往来的状态,而是各种类型写作相互借鉴、不断突破边界的“文类共融”时代。
创作上的类型融合探索,理论上的小说革新探讨,如此两相合力,构成了一个不可忽视的文学新浪潮。这个浪潮以小说创作的类型融合为主要创新方式,以强化现实感、改善可读性和提升文学性为直接的融合目标。余华《文城》被评为“纯文学爽文”,原因也在于小说中的人物形象过于清晰,尤其小说主人公有“打怪升级”的神力,“爽感”无限。但是小说最终并没有顺从于网络文学的英雄模式,主人公在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就死了,这不会是网络小说读者愿意看到的“故障”。阿乙用《严酷的事实》和《愤怒》等寓言叙事来探索新的文学风格,目的是“继承中国小说的故事传统,让小说重新回归流畅易读”,也是在完成现实观照的同时,强调小说可读性的重要。
融合叙事:
科幻叙事、现实主义写作与越界能力
在当前的类型融合叙事中,最流行、最值得讨论的或许是科幻叙事与现实主义写作的融合。文学界已出现未来现实主义、科技现实主义、科幻未来主义以及“纯文学科幻”等表述,这些概念既来自传统的纯文学写作者,也来自科幻小说家。他们都想借科幻叙事展开想象,用一个更具未来感的故事揭示当前世界的问题。像王威廉《野未来》里的青年,他们通过科幻作品所想象的未来,会与自己作为个人的未来命运有关系吗?用科幻虚构出宏大、浪漫的未来,比照出现实世界中迷茫的个体,既有现实批评,也有技术反思。科幻作家昼温的《偷走人生的少女》就整体而言是传统的写实风格,作家很朴实地讲着未来的故事,想象了人可以通过高科技设备复制他人的头脑思维时,我们将面临怎样的道德困境。还有更多的作家,都是借未来生活的可能性来揭示当前现实的命题,或用反思科技的故事直面一些永恒的人性问题。
对于科幻叙事,杨庆祥曾有一个判断:“不能将科幻文学视作一种简单的类型文学,而应该视作为一种‘普遍的体裁’。正如小说曾经肩负了各种问题的探求而成为普遍的体裁一样,在当下的语境中,科幻文学因为其本身的‘越界性’使得其最有可能变成综合性的文本。”把科幻文学视作一种“普遍的体裁”,对于早期作为科普宣传文本的科幻文学而言可能不会成立,但对于今天科幻叙事和纯文学相互融合趋势下的科幻文学而言,作为未来文学的“普遍体裁”完全有可能。
科幻叙事有着超强的越界能力,其文本综合能力将越来越突出。这不仅是当前中国小说创作的新现象。最新译介的外国小说中,像麦克尤恩的《我这样的机器》、托马斯·品钦的《致命尖端》、星新一的《人造美人》以及诺奖获得者石黑一雄的《克拉拉与太阳》、托卡尔丘克的《世界坟墓中的安娜·尹》等等,这些小说也在用科幻的故事探索着未来人性的变异可能。这些当代重要作家最新的创作动态,将作为一种世界文学新趋势的外部力量,影响着中国作家的类型融合选择。
科幻叙事对当前中国小说界的影响,可以联系起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先锋文学。当年马原、余华、格非、苏童等人的先锋写作,其先锋性往往体现在叙事结构、小说技巧方面的实验,而这些技巧有些也源自侦探悬疑类小说。八十年代先锋小说对于九十年代以来的中国文学而言,无论是小说语言还是叙事方式,其影响都是深刻而长久的。今天,传统写作与科幻文学以及更多类型小说之间的相互融合,所带来的小说创新,让我们期待着“文学共融”时代的“融合”之“融”,将转化为“繁荣”之“荣”。
(作者为暨南大学文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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